今年2月的下午4点，安德鲁黑泽尔顿（Andrew Hazelton）收到了一封邮件，通知他作为联邦政府飓风模型分析师的工作将于当天下午5点正式结束。在任职的过去5个月间，他负责优化美国国家飓风中心预报所依赖的核心模型系统。而现在，他告诉我：“。”他当初之所以被聘用，正是因为他在风暴天气研究方面的丰富经验——这是他在近九年的工作中积累而来的。
只不过，那九年都是在合同制岗位上度过的。在黑泽尔顿加入美国海洋和大气管理局（NOAA）环境模型中心（该机构负责维护联邦气象模型运行）之前，他曾参与开发新一代飓风模拟系统。这套系统在去年成功预测了飓风“米尔顿”（Milton）和“海伦妮”（Helene）的快速增强过程。他还执行过“飓风猎人”任务，亲身飞入风暴中收集数据。但是，由于黑泽尔顿直到去年10月才成为一名正式的联邦雇员，在本次针对任职不满一年的试用期员工的大规模裁撤中，他也和数百名同事一道不幸被列入了解雇名单。
《2025计划》——由美国传统基金会（Heritage Foundation）在2024年美国大选之前发布的政策提案汇编，其中部分撰稿人目前已任职特朗普政府——明确提出，新一届政府应解散NOAA。NOAA除其他职务外，还通过国家气象局雇佣了数千名员工，提供精确的天气预报服务。将联邦气象数据私有化也一直是部分保守派议员推行的目标。美国商务部长霍华德卢特尼克（Howard Lutnick）在确认听证会上表示，他会保证NOAA的完整。但这轮裁员与近期其他联邦机构的裁员政策如出一辙。NOAA也是美国政府效率部重点干预的机构之一，当前还面临着新一轮的人力与预算紧缩。
维持美国国家气象局运作的公共支出仅为每人每年约4美元。相应地，美国国家气象局会向任何有需求的人免费提供原始天气数据，并向公众发布天气预报。几乎所有的私人预报服务都依赖于NOAA的免费数据。资深电视气象播报员丹萨特菲尔德（Dan Satterfield）表示，他曾多次在数据中注意到风暴可能演变为龙卷风的迹象，但“国家气象局总能比我更早发出预警”。
一位NOAA员工透露说，国家气象局当前的员工规模已缩减至近年来的最低水平。在极为有限的预算下，他们仍在开展高度复杂的技术工作，任何人员削减都会造成巨大影响。美国阿拉斯加地区的一个国家气象局办公室已经宣布，由于人手短缺，他们将停止发射用于收集气象数据的探空气球。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底特律电视台的首席气象学家则表示，他的天气预报频道所使用的大部分原始数据都来源于这些气象气球。
美国各地气象局的天气预报办公室平均配置约20名员工。他们实行轮班制，确保全天候24小时不间断监测卫星影像、雷达数据、地面观测数据及其他气象信息。在分析完这些数据之后，这些员工会负责撰写并向公众发布天气预报。当恶劣天气来袭时，他们还会与地方应急管理部门、县级和州级的政府官员协同工作，及时发布预警，并讨论是否需要采取疏散等应急措施。与此同时，国家气象局下属的航空气象部门能够为飞行员和空管人员提供专业气象服务。此外，沿海地区的每一艘航船也都依赖于国家气象局每日发布的海事气象报告。
这位NOAA员工还表示，试用期员工的流失对国家气象局造成了巨大打击。他们虽然处于“试用期”，却往往已经积累了多年专业经验，充满工作热情和职业抱负。这些专业人才本是未来发展的重要储备，“但我们后继无人了，”她说。
事情发生后，NOAA内部一片混乱，大家焦急地确认裁员名单。据知情员工透露，管理层事先并未收到具体裁员名单，一些被裁员工甚至需要主动告知主管自己被裁了。各地气象预报办公室的IT技术人员也在裁员之列。“当前气象服务部门的IT基础设施十分脆弱。”该员工表示。去年夏天美国中西部遭遇洪灾期间，系统就曾多次出现重大数据中断。大量IT员工被裁可能导致类似的故障更加频繁，持续时间也会更长。美国民众在最需要天气预报的时候，将可能无法获得及时信息。
气象预测的准确性还依赖于黑泽尔顿那样的专家不断完善针对飓风等快速变化的天气系统的模型模拟。预报模型通过整合实时数据——例如“飓风猎人”采集的信息以及探空气球和卫星遥感的观测数据——设定初值条件，进而模拟天气系统的演变过程。黑泽尔顿非常担心，他和同事的离开可能削弱美国对飓风路径和强度的预测能力。他听说在本次裁员中，除他以外还有十几位环境建模中心的人被解雇。
WP-3D猎户座气象侦察机，“飓风猎人”会搭乘这些飞机穿越云层（图片来源：NOAA）
气象模型需要不断维护，以适应实时更新的海量数据，飓风研究更是一项需要长期投入的工作，任何细微的疏漏都可能酿成严重的灾难。据黑泽尔顿估算，他参与开发的系统已将飓风预报准确率提升了10%至15%，特别是在预测风暴强度短期快速增强方面表现良好——这类事件随着全球气候变暖正日益频发。这项工作令他深感自豪，因为这拯救了无数生命。然而，他也说道：“目前我们仍无法准确预测一些风暴的出现，我希望近期的裁员不要导致这种情况变多。”
当前，气象灾害风险不断加大，对准确预报的需求也与日俱增。去年是美国本土有记录以来的最热的一年，飓风造成的损失也尤为惨重。在气候变暖、极端气候事件频发的背景下，美国的国家安全与气象预测能力的关系也变得空前紧密。
值得一提的是，NOAA本身也提供了许多气候变暖的关键证据。它拥有世界上最权威的气候数据库之一，详细记录了大气状况的变化、沿海渔业动态、冰芯和树轮数据等各种气候信息。但也正因如此，NOAA成为了《2025计划》的重点改革对象。但气候与天气存在紧密关联，任何削弱国家在气候或气象方面的认知和应对能力的举措，都会增加公众在灾害面前的脆弱性。面对不可避免的极端事件，提升预测能力是我们唯一的防御手段。而现在，天气预报的前景令人忧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