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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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营长,您这是什么表情?通讯员小王抱着一个红布包裹的东西站在门口,营部外面的风沙还在刮着。
他盯着刚刚走进来的陈峰,突然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陈峰上士,接军委命令......
戈壁的风沙已经刮了三天三夜,细密的沙粒像无数只看不见的手,敲打着哨所的每一扇窗户。陈峰走进营部时,靴子在门框上蹭了蹭,带起一小撮黄沙。
营长赵刚正对着墙上的卫星云图骂娘,桌案上摊着一张边境地形图,上面插满了红色的小旗。
营长。陈峰站在桌前,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张折得工整的纸,轻轻放在赵刚面前。
纸张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像某种即将断裂的东西。赵刚瞥了一眼,眉头皱得更深。
陈峰点点头,袖口磨破的地方露出晒得黝黑的手腕。手腕上有道浅浅的白色疤痕,那是去年巡逻时被铁丝网割伤留下的。
去年提干名额给你留着,你非说让给新兵,现在装什么怂?赵刚一巴掌拍在桌上,桌角的搪瓷缸子跳了一下。
陈峰没有说话,转身时不小心碰倒了墙角的暖水瓶。玻璃内胆碎裂的声音在营部里显得格外清脆,碎片溅起细小的沙粒,在地面上划出几道蜿蜒的痕迹。
陈峰蹲下身子,一片片捡起玻璃碎片。每一片都反射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光,像某种破碎的镜子。他的动作很慢,很仔细,似乎在捡拾什么更重要的东西。
第二天清晨,哨所里响起集合号。陈峰整理装备时,动作比平时慢了半拍。通讯员小王背着背包站在门口,看见陈峰把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塞进背包最深处。
这是陈峰在哨所的最后一次巡逻。队伍走出哨所大门时,他回头看了一眼飘扬的国旗。旗帜在晨风中发出啪啪的响声,旗杆顶端的红色在苍茫的戈壁上显得格外鲜艳。
巡逻队沿着熟悉的路线向前走,脚步声在硬化的戈壁地面上踏出沉闷的节拍。陈峰走在最前面,步伐比往常慢了半拍,像在丈量什么距离。
路过第三号界碑时,陈峰突然停下来。界碑是花岗岩制成的,经过多年的风沙侵蚀,表面已经不那么光滑。他蹲下身子,从水壶里倒出一点水,用袖子擦拭碑上的中国二字。
擦到界字时,陈峰的手指在字体的一个缺口处停顿很久。那个缺口是三年前形成的,当时巡逻车刹车失灵,陈峰徒手推开失控的车辆,飞溅的碎石在界碑上留下了这道永久的痕迹。
小王站在一旁,看见陈峰从红布包里取出一个小东西,在界碑前放了一会儿,又收了回去。
返回途中遇到沙尘暴。天空突然变成铅灰色,风声如同无数只野兽在咆哮。能见度急剧下降,前方三米外就是一片混沌。
他确实闭着眼睛在走,脚步依然稳健。八年的巡逻,这条路线的每一块石头,每一个坑洼,都已经深深印在他的脚底。风沙迷了眼,但路还在脚下。
邮递员把信件送到哨所时,已经是晚上八点。陈峰的那封信被风沙打湿了一角,信封上娟秀的字迹有些模糊。
他在煤油灯下拆开信封,小心地展开信纸。信纸是淡蓝色的,带着淡淡的花香,这种香味在充满汗水和硝烟味的宿舍里显得格外突兀。
第一遍读完,陈峰把信纸重新折好。然后又展开,再读第二遍。一共读了五遍,每一遍都很慢,很仔细,像在阅读某种重要的文件。
信里说,父亲的腿疾加重了,上次摔的那一跤让老毛病复发。乡里的学校缺老师,她原本准备的《随军申请书》已经改成了《辞职报告》。等你回来,咱们在镇上开个小超市。我算过了,你的退伍费加上我这些年的积蓄,应该够首付。
陈峰摸出枕头下压着的存折,在煤油灯昏黄的光线下翻看。存折上的数字刚好够付小超市的首付,这是他八年来攒下的所有积蓄。每个月的津贴,除了寄给家里的一部分,剩下的都存在这本存折里。
窗外传来营长的咳嗽声,脚步声在宿舍楼的走廊里回响。陈峰赶紧把信塞进床板的缝隙里,然后熄灭煤油灯。
黑暗中,他躺在硬邑的行军床上,听着外面的风声。风从山口吹来,经过哨所,然后消失在更远的戈壁深处。它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没有人知道。
炊事班长老王是陈峰的同乡,两人都来自河南的一个小县城。早上蒸馒头时,老王总喜欢找陈峰聊天,说些家乡的事情。
可惜了。老王的手在面团上用力按压,去年你救的那个考察队,听说有大人物?怎么没见给你请功?
面案上的面粉因为陈峰手里擀面杖的停顿而扬起细小的尘雾,在晨光中缓缓飘散。他没有回答老王的问题,继续翻着蒸屉里的馒头。每个馒头都是标准的圆形,大小一致,就像军队里的其他东西一样。
厨房里安静下来,只有蒸汽从蒸屉里冒出来的嘶嘶声。陈峰看着那些白色的蒸汽,想起家乡冬天的炊烟,想起小雅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
陈峰把打包好的行李放在床脚,正准备给小雅写回信。这是他在哨所的最后一个夜晚,明天上午就要乘坐班车离开。
信纸摊在小桌上,钢笔在他手里转了几圈。他想写点什么,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八年的军旅生活,如何用几页信纸说清楚?
刺耳的号声在夜空中撕裂开来,像某种警报。陈峰条件反射地从床上跳起来,抓起装备就往外冲。宿舍楼里响起匆忙的脚步声,战士们从各个房间里涌出来。
营部门前的空地上,赵刚举着卫星电话站在旗杆下。听筒的长线被夜风吹得笔直,在月光下像一根银色的蛇。
是......是......保证完成任务!赵刚的声音劈了叉,在最后一个字上明显颤抖了一下。
他挂断电话,突然抓住陈峰的胳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像五根白色的钉子。你小子......